一切都在崩塌、震颤。
世界像一个脆弱的铃铛,打破了月仙所感觉到的沉寂。从医院屋顶上掠过的风,发出阵阵尖叫。天空像一把虚弱的刀,呼啸着向下坠落……紧接着就是突然的一声声巨响,震耳欲聋——高射炮响了起来!
随之,病房里陆续有伤员被送进病房。嘈杂纷至沓来,他感到了医生、护士的慌乱,和伤员的撕心裂肺的叫唤、无力的低声呻吟。不久,他的病床就被新来的伤员挤到墙角去了。
医院变成了呻吟的工厂。
因了他是所在病房里来得最早的病人,护士把他和病床挪到墙脚时,觉得有义务把有关情况告知他:很遗憾,战争像瘟疫一样在蔓延!
他全身开始剧痛起来,仿佛是被呻吟折磨的。无处不在的呻吟,像皮带一样抽打着他,照着他的脸、脑袋、肩头和脊背狠狠地抽打。他用抽搐、战栗和痉挛来盖住他的痛苦,恨不能紧贴着墙壁溜走。但他无法动弹。好像只有他一声不响,可怕又动荡不安的沉默,如同活在漆黑的肚子里。
激烈的战斗在进行。
空气中飘荡着令人窒息的尘烟味、火药味、焦味和血腥味。爆炸声纠缠着,跳跃着,像一阵阵疯狂的叹息,似一匹拴在窗外的马匹打着响鼻。
病室里不断有新的呻吟替代停息的呻吟。月仙就这样在不自觉地抓住生命不放的伤员们的呻吟中,浑噩、迷糊地等待着他的新生。
不远处传来的爆炸声和枪声,不断让他的意识开始清醒,开始具体的挣扎,——只有疼痛,没有灵感。他沉浸在深深的黑暗之中,在生死之间摇荡。黑暗显得像一条无尽的长廊,四周的一切都在振荡,仿佛一切都不牢固、动摇不定。